在人类发展进化史中,我们与动物相互依存、彼此影响。那些神奇的动物为人类世界贡献了参照作用。古埃及文明就是其中最鲜活的一个文明样本。
吉萨的狮身人面像
7月17日,“金字塔之巅:古埃及文明大展”开幕。不少古埃及艺术品中皆有动物形象,其背后的神秘力量代表着古埃及人对永恒的追求。这些动物所导引的古老神话和隐喻,在人类与自然之间形成了特殊媒介,表现了古埃及人对自然的热爱、对自我的信心以及对文明成果的骄傲。
刊于2024年7月20日国家艺术杂志
古埃及的文化艺术,首先关注的是人对生命延续性和世界延续性的确定。他们与动物的关系也充分表现了这种观念,人所感知的万事万物——包括动物,都可能隐含某位神灵的力量并且连接了现世与来世,人们用动物形象代表这些神祇,例如化作猎鹰的天空之神荷鲁斯,还有木乃伊化的狼首人身的阿努比斯。在古老的碑文上,神明不是人的形态,而是经常由动物表示,被供奉于各种基座之上。如果某些古埃及部落的神明是荷鲁斯神,就会有一只雄鹰出现在基座上;如果他们崇拜的是两位荷鲁斯神,就有两只雄鹰出现在基座上。
野性与力量
狮子,古埃及人常见的动物形象,典型如狮身人面像,又称斯芬克斯,是很多人脑海里除金字塔之外的古埃及文明的重要代表图腾。斯芬克斯是一种特别的古代雕塑形式,由狮身和人首组成,通常只代表法老和王室成员,不代表神的形象。
最出名的狮身人面像位于吉萨,这个巨大雕像直接在岩石上开凿而成,雕像身躯是坐姿的狮子形象,头部被雕镂成古埃及第四王朝法老哈夫拉的头像,面向东方而卧,双目直视前方,威严肃穆。历史上这尊狮身人面像常遭人为破坏,此外,地质结构的特殊性以及年代的久远也有一定影响,这些自然或人为造成的影响反而使其更具魅力,产生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朦胧感。
此次上博展出的阿蒙霍特普三世圣甲虫
狮子在很多古代文明里都是至高权力的象征,在古埃及人眼里,它守卫着地下世界的东西两大门。狮身人面像用巨大前爪捉住敌人,代表了法老的强大。法老在死后与狮子融为一体,借此保护自己的灵魂不受损坏。埃及新王朝的法老图特摩斯四世就曾在一个梦境里,看到一尊狮身人面像出现在自己前面,并赋予他王权。
狮子是野性的象征,它们喜欢狩猎,充满无穷的力量,实际上狩猎动物与对敌作战之间的隐喻,也常常是古埃及艺术的常用手法。法老图特摩斯一世和他的孙子图特摩斯三世都曾在幼发拉底河河岸击败敌人之后进行了猎象活动。据说图特摩斯三世为了模仿他的祖父,杀死了120头大象。像狮子一样,猎杀野生动物与进行战争一样,在古埃及文化里都是一种天命,即通过摧毁自然界未被驯服的力量来维持业已建立的秩序。
此次上博展出的带翼圣甲虫
猎鹰或猎隼,在古埃及文化里也是法老的守护灵。很多象形文字都表现出猛禽张开翅膀保护统治者的视觉特征,它们是天空之神荷鲁斯的化身,也是保护神蒙图和力量神索卡尔的化身。开罗埃及博物馆所藏哈夫拉雕像,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件精美艺术品。法老端坐在宝座上,座位侧面装饰有狮子浮雕以及莲花和纸莎草的图案,象征上埃及和下埃及的统一。在坚硬的闪绿岩上,匠人巧妙地雕刻出了法老的面容。庄严肃穆,头戴内梅什巾冠,前额装饰有眼镜蛇,颌下有柱状胡须,均象征着法老至高无上的王权。法老头颅后面装饰了一只引人瞩目的鹰,它展开双翅保护着法老,更强调了君权的神圣。
生死与艺术
动物在埃及文化艺术中往往具备不同内涵,它们不但是具有保护力量的神之图腾,也可能是日常的动物形象,陪伴生者从生前到死后的世界。譬如古埃及人会在墓室里放置一些动物雕像陪伴亡灵,代表自然之和谐即使在墓主往生后都能赓续延绵。即使在死亡面前,某些动物形象特有的属性也能起到作用,保护生者同时守护亡灵。动物在神庙或墓室里再次创造隐喻、维持信仰,它们的艺术性也让我们观察到古埃及人看待生死的独特态度,并且能够通过各种精美的艺术品将其逼真地描绘出来。正是这种既有的生者秩序和对来世想象之间的联系,让古埃及人成为了古往今来可能最具创造力的艺术家。
阿努比斯神雕像 开罗埃及博物馆
开罗埃及博物馆所藏的一尊阿努比斯神雕像,彩绘木制,出土于法老图坦卡蒙的墓室。阿努比斯神是古埃及亡灵的守护神,它的化身就是一只胡狼。人们发现这座雕像时,它的身上覆盖着一层亚麻布,颈项上还有一条围巾、一层极薄的布料和一个花环。阿努比斯神的主体是用涂了焦油的木材制成,耳朵内部、眼眉以及颈项的饰带则以黄金制成,狼爪则由白银制成。它的姿态看起来特别警惕,显然这是为了保护年轻法老的墓穴。胡狼富有艺术感的尾巴下垂着,身下则是一个祭坛,这些形象具有明确引导亡灵的寓意。
此次上博展出的阿努比斯坐像
在古埃及人的多神信仰里,狼首人身的阿努比斯是一位引导亡灵之神,专门负责死者尸体的防腐。人们之所以将阿努比斯雕像装饰出一个胡狼头颅,很可能因为胡狼是一种食腐动物,且经常在夜间出没于墓地。尽管它们的皮毛不是黑色,但因为阿努比斯象征着死亡,它们的皮肤便常常被绘制成黑色,黑色也是木乃伊皮肉的颜色,充满无穷的艺术隐喻。
此次上博展出的阿蒙霍特普三世圣甲虫
在古埃及文化里,圣甲虫是在彼岸世界再生和复活的象征。开罗埃及博物馆藏有一件圣甲虫金镯,出土于塔尼斯古城遗址中法老舍桑克二世的墓室,镯子通体为金质,两端装饰有睡莲纹饰,中间连接了一个被镶嵌在金质底座中的青金石圣甲虫,镂刻极为精美。
圣甲虫金镯 开罗埃及博物馆
古埃及人坚信,既然圣甲虫每天早晨都会从泥里出来,那么它们每天都会重生,所以古埃及人经常在木乃伊身上挂上圣甲虫护身符,背面还刻有各种神秘的文字符号,可能是为了抵御亡灵世界里的各种灾难。为了祛病祈福,古埃及人在世的时候也喜欢佩戴圣甲虫挂坠,典型如都灵埃及博物馆所藏的人首圣甲虫,雕琢尤为精细,其上带穿孔,显然是可以用作佩戴的日常饰品。
萌宠与守护
作为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盖尔-安德森猫大概是最受欢迎的一件古埃及艺术珍品。这只由青铜制成的猫,在耳朵和鼻子上都戴有金耳环,脖子上则挂有镀银项圈和荷鲁斯之眼的护身符。古埃及人很可能是现代人所说的宠猫一族,既然诸神被认为是隐藏起来且神秘未知的,那么这件盖尔-安德森猫也必然代表着某种神明的显现。
盖尔-安德森猫 大英博物馆
在埃及特别是尼罗河三角洲的布巴斯提斯,猫被认为是巴斯特女神。布巴斯提斯在其首领统治埃及后成为首都,形成了埃及第二十二王朝,对巴斯特女神的崇拜至少可以追溯至那个时期。古埃及人还会制作木乃伊猫,作为巴斯特女神的祭品被埋葬在一些特殊墓地中。每年秋天的巴斯特女神节仍是埃及全境最隆重盛大的传统节日,人们在那天载歌载舞,成千上万的埃及人会前往巴斯特神庙献祭祈福,紧随其后的就是持续时久的狂欢日。
此次上博展出的青铜猫首巴斯特像
收藏于开罗埃及博物馆的一块第十九至第二十王朝的古代陶片,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生动的画面,猫显然是这个场景的主角,它用后爪站立,前爪握着篮子和棍子,指向一群排成两队的鹅。在鹅的头顶有一个放着四颗蛋的窝。这块陶片没有古埃及艺术中一些惯常出现的神秘元素,反之代替以鲜活的日常生活,猫不像狮子一样的狩猎者,而是将鹅赶到牧场的主角。
古代陶片 开罗埃及博物馆
古埃及人认为猫可以护卫家庭,它们既是宠物,也是守护灵。在埃及历史里,人们对猫的驯化发生在旧王朝到中王朝时期,在现代宠物猫出现前,古埃及最常见的猫是一种带有黑褐色斑纹的黄褐色猫,并被认为是原始的非洲野猫与现代家猫之间的过渡物种。无论如何,猫能捕杀老鼠、保护粮仓,对古埃及人助益颇多。虐杀猫类在古埃及甚至是一种犯罪,如被发现都会受到严厉惩罚。
史料记载公元前一世纪中期,在罗马派往亚历山大港的使团中,有个人不小心杀了一只猫,随后,一群不怕罗马当局惩罚的埃及暴徒洗劫了那人的家,因为当时仍有很多埃及人相信虐杀猫类会给他们带来厄运。古希腊作家希罗多德曾有记载,古埃及人会在家猫死去之后为其哀悼,人们甚至会刮掉眉毛以示悲伤。如今常能在埃及博物馆看到的各种木乃伊猫,仿佛能令我们跨越时空感受到古埃及人对猫的奇妙情结。
哈夫拉雕像 开罗埃及博物馆
历史横亘在我们面前,无法挣脱或逾越。无论过去现在或未来,最古老与最新鲜的事物总是交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古埃及人通过与动物的奇妙互动,将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流传至今,每一种观念都那么清晰自然,借助视觉连接至神明的神性,最终又回归人类自身。他们将自己所看到的,触摸到的,形成非凡的艺术印象进入我们的记忆。这是独属于古埃及文明的壮丽篇章,让短暂变成永恒,让古老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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